既久，家人窃听之，闻其歌者，无不流涕。夫人窥见其容，疑人世无此妖丽，非鬼必狐，惧为厌蛊 [17] ，劝公绝之。公不能听，但固诘之。女愀然曰：“妾衡府宫人也 [18] 。遭难而死，十七年矣。以君高义，托为燕婉 [19] ，然实不敢祸君。倘见疑畏，即从此辞。”公曰：“我不为嫌，但燕好若此，不可不知其实耳。”乃问宫中事。女缅述 [20] ，津津可听，谈及式微之际 [21] ，则哽咽不能成语。女不甚睡，每夜辄起诵准提、金刚诸经咒 [22] 。公问：“九原能自忏耶 [23] ？”曰：“一也。妾思终身沦落，欲度来生耳 [24] 。”又每与公评骘诗词 [25] ，瑕辄疵之 [26] ，至好句，则曼声娇吟 [27] 。意绪风流 [28] ，使人忘倦。公问：“工诗乎？”曰：“生时亦偶为之。”公索其赠，笑曰：“儿女之语，乌足为高人道。”[17] 厌蛊：以妖术害人。

[18] 衡府：衡王府。明宪宗（朱见深）第七子朱祐楎，成化二十三（1487）年封衡恭王，弘治十二年（1499）之藩青州，下传四代，明亡。见《明史·宪宗诸子列传》。燕婉：这里指情人关系。

[20] 缅述：回忆叙述。式微之际：衰败之时。《诗·邶风·式微》：“式微式微，胡不归？”朱熹注云：“式，发语词；微，犹衰也。”

[22] 准提、金刚诸经咒：准提，又作“准胝”、“尊提”，佛教菩萨名。梵语音译，意译为清净，为佛教密宗莲花部六观音之一，三目十八臂，主破众生惑业。有唐善无畏译《七俱胝佛母心大准提陀罗尼法》。金刚，佛经名。后秦鸠摩罗什译，又称《金刚般若经》，或《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》，为我国佛教禅宗主要经典。此指准提、金刚诸佛经的经文与咒文。咒，佛家语，即咒陀罗尼或陀罗尼。指菩萨的秘密真言。九原：犹九泉。指地下。自忏：自我忏悔。

[24] 度来生：佛教谓以行善信佛解脱今生困厄，使自己得以超度，求得来生的幸福。度，度脱，超度解脱。评骘（zhì）：评定。